河水在眼前缓缓流过,像一条银色的带子,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。儿时,我常蹲在岸边,看水波中穿梭的鱼儿,鳞片闪动如星子,细小的水草在清澈的河底随波飘摇。那时,我总爱用竹竿随意系上一条细线,垂钓片刻,便能钓起几尾活泼的小鲫鱼。河水清冽,掬水入口,甘甜如泉,整个夏天都泡在河边,赤脚踩在细沙上的触感,至今未曾淡忘。
时光流转,我长大成人,河水的面貌也渐渐改变。工业化的脚步踏入了这方净土,河岸两侧,烟囱如巨树般拔地而起,日夜不息地喷吐着浓烟。河水颜色开始变得浑浊,如同浸染了墨汁,泛着令人不适的油光。鱼儿不再活泼,反而常常浮上水面,艰难地呼吸,甚至翻着白肚,无声地漂浮着。我提着钓竿,坐在岸边,却常常只能空竿而归。河水不再甘甜,反而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,岸边芦苇也日渐稀疏,如同被剃了头发的老人,显得格外凄凉。
所幸,后来人们终于开始觉醒,重新审视河流的处境。岸边竖立起了“保护水源”的警示牌,工厂开始被强制安装污水处理设备,河岸的垃圾也被清理干净。我再次来到河边钓鱼,惊喜地发现河水开始恢复清澈,虽然还比不上儿时的纯净,但至少不再有刺鼻的气味。鱼儿重新在水中游弋,虽然种类不多,但每一次鱼儿咬钩的轻微颤动,都让我心头泛起久违的喜悦。岸边的芦苇丛也重新茂盛起来,在微风中摇曳生姿,仿佛在向人们点头致意。
钓鱼人王大爷在岸边向我讲述:“以前的水,清得能看见底下的鱼虾,虎头鲨、鳗鱼、河虾,多得很。现在呢?鱼都变精了,钓上来也多是些人工放养的鱼苗。”他的话语中,没有抱怨,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。我明白,他已然接受了河流的变迁,如同接受自己额上渐深的皱纹——那是与河流共同呼吸的印记,是时间在生命上刻下的年轮。
河流的变迁,是自然与人文交织的复杂图景。人类的活动,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,在河流中激起层层涟漪,改变了河流的容颜,也改变了河流中的生命。然而,河流也有其韧性,在人类的悔悟与努力下,它依然能够恢复生机,重新焕发光彩。
每一次抛竿,鱼钩划破水面,都是人类向自然发出的叩问。鱼汛的沉浮,是自然用沉默或丰饶给予的回应。那根细细的钓竿,丈量着河流的皱纹,也丈量着人类文明的深度与温度。
我们与河流之间,从来不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,而是共生共存的伙伴。唯有尊重自然,顺应自然,才能让河流永远流淌,让生命永远延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