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槐树:老城区里的“时光印记”,从夏日浓荫到民俗传说的温情联结
槐树

老城区的槐树,老得有些骇人,树冠如盖,浓密得几乎不容许阳光穿透。盛夏时节,它便成了居民们最忠实的庇护者,绿叶浓荫之下,是整条街的清凉世界。树影婆娑,在石板路上摇晃着,斑驳陆离,仿佛在无数个日头下,将时光的碎片无声地洒落下来。

槐树底下,便成了老城区最热闹的去处。老人摇着蒲扇,在楚河汉界间凝神鏖战,棋子落盘之声清脆,惊动了树上的蝉鸣,惹得那聒噪的声浪,时高时低,却始终不肯停歇。孩子们在树影里跳跃奔跑,汗珠在额角闪烁,笑声如银铃般清脆,在树荫下穿梭、回响。我小时候,也常常在树下仰头张望,槐树那高耸入云的枝干,好像要直直地探进天空的心脏里去。我常常偷偷地爬上树去,却被树下乘凉的老人发现,他们便用蒲扇指着我,佯装生气地呵斥:“小东西,别把树皮蹭掉了!”——那粗粝的树皮,是岁月刻下的深痕,亦是我童年攀爬时手掌蹭过的亲密伙伴。

槐树开花时节,香气便如一种无形的力量,弥漫在整条街巷里,甜腻腻的,浓得化不开,钻入每一扇窗棂,沁入每一寸木纹。那香气,是时光酝酿的醇厚,是记忆里最浓稠的蜜糖。微风过处,槐花便如雪片般纷纷扬扬飘落下来,铺满树下,也落满人们的肩头和发梢。孩子们在花雨里嬉闹,将落花小心地捧在手心,细嗅着那清甜的气息。老人们则爱惜地拾起几朵,放在鼻尖下嗅了又嗅,脸上漾开一种满足的、恍若被时光亲吻过的笑容。这槐花,莫不是时间之树慷慨撒下的蜜糖碎屑?它甜得如此纯粹,仿佛连回忆的苦楚也能一并消融了。

槐树盘踞街心,年深日久,早已成为人们心中不可撼动的神祇。老人们说,槐树通灵,是树仙,是护佑一方水土的灵物。因此,树下是绝不可造次的。孩子们若在树下嬉闹,不小心折断了细枝,老人们便会立刻板起脸来,郑重其事地对着槐树作揖,口中念念有词:“树仙莫怪,小孩子不懂事,您老大人大量……”仿佛那树皮皲裂的躯干里,真藏着一个古老而宽厚的灵魂,在默默俯视着这方烟火人间。这敬畏之心,是岁月里沉淀下来的虔诚,是人对自然最古老、最朴素的仰望。

然而,随着城市日新月异地发展,老城区渐渐被时代推挤到了边缘。曾经熟悉的街坊邻居,也陆续搬离了老屋,散入城市各处新建的高楼里去了。我亦离开了旧居,在城市的另一端安顿下来,生活被新楼宇的玻璃幕墙切割成无数规整的碎片。然而,每当槐花盛开的季节,那甜腻的香气,仿佛能穿越时空的阻隔,固执地钻进我的窗缝,唤醒沉睡的记忆。这香气,是时光深处伸出的无形之手,轻轻一牵,便足以将人拉回那浓荫蔽日的树下,拉回那蒲扇轻摇、笑语喧阗的昨日。

如今再回旧地,老槐树依然矗立在那里,它兀自伸展着苍劲的枝条,在风里,在阳光里,在雨里,在季节无声的流转中,静默如初。它树皮上的深沟,是岁月刻下的年轮,是时光的印记,也是我童年攀爬时留下的、隐秘的掌纹。树影摇曳,恍然间,我仿佛又看见树下蒲扇轻摇的老人,听见楚河汉界的厮杀声和孩子们追逐嬉闹的笑语——那声音,隔了岁月,依旧清晰,仿佛就在耳畔,是时光之河未曾冲淡的温存回响。

槐树把根须深深扎进泥土,也把记忆的根须,扎进了我们这些散落四方的旧邻心间。它站成一道风景,更站成一座桥——桥的这头是今日的我们,桥的那头,是浓荫下蒲扇轻摇的旧日温情,是时间也无法冲淡的、我们共同的“故乡”。它用一圈圈年轮,无声地记录着街巷的呼吸、人情的冷暖,在喧嚣的市声与匆忙的步履中,它始终是那处最深的温存坐标——它已不是树,而是我们与过往岁月之间,那根最坚韧的脐带,在时光的洪流里,默默传递着血脉里的温热。